鸡粪有“毒”？那有机农业还能“粪当家”吗？

　　农业部提出，到2020年实现“一控两减三基本”的目标，其中控水、减肥、减药宣传得较多，但畜禽粪污、农膜、农作物秸秆基本得到资源化利用和无害化处理这一要求媒体关注更少，“三基本”其实是更加艰巨的任务。

　　退回几十年前，畜禽粪便的处理完全不是问题。因为那个时候养鸡养猪，没有人会在饲料中添加大量抗生素和含有重金属的添加剂，少量散养的畜禽产生不多的粪便也早就被再利用去肥田了。所以才有了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养一头猪就是建一个小化肥厂。”

　　但随着规模养殖的兴起和发展，这种状况早已改变。种植者们应该了解的是，养殖场的畜禽粪便不可以直接施用到土地里，必须事先进行无害化处理。而且随着国家标准的一步步完善，畜禽粪便的处理办法会更有效、更彻底，今后对畜禽粪便的应用控制会更严、门坎儿也会更高。

　　2016年8月29日，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批准发布GB/T 32951-2016标准——《有机肥料中土霉素、四环素、金霉素与强力霉素的含量测定 高效液相色谱法》。虽然这只是一个对有机肥料中的抗生素残留检测方法的标准，尽管这个标准明年3月1日才开始实施，但仍然在肥料行业和种植业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因为这是国内首次发布的针对肥料中抗生素残留检测方法的国家标准，更重要的，这个标准为进一步在有机肥料产品质量指标中设定抗生素残留限值提供了技术支撑。

　　什么样的肥料才是真正的有机肥？

　　这要先从有机肥的原料说起。有机肥原料广泛，大概可以分为五类：一是农业废弃物，包括秸秆、豆粕、棉粕等；二是畜禽粪便，比如鸡粪、牛羊马粪、兔粪等；三是工业废弃物，比如酒糟、醋糟、木薯渣、糖渣、糠醛渣、酵母生产下脚料和味精生产下脚料等；四是城市生活垃圾，比如餐厨垃圾等；五是城市污泥，比如河道淤泥、下水道淤泥等。

　　但以上五种只是理想化的原料，实际上并不是所有原料都能够直接使用。比如，近年来发现，城市污泥由于重金属含量过高，所以有明文禁止使用；工业废弃物中一些废渣的酸度太高，不经处理对庄稼和土地有害，也不能使用；就目前有机农业生产来说，我们一般选择一些秸秆、一些粮食下脚料，或者一些油类、豆粕类、花生粕类含有植物蛋白的这类原料生产有机肥。这种有机肥经过高温和无害化处理，本身就有很强的螯合作用，进入到土壤中以后，能够养活大量的微生物，而且可以直接供给作物营养吸收。同时，这些有机质是多种复合酸组成，可以螯合土壤中的大量元素，使用这种有机肥，可以解决土壤微环境问题，也能满足作物地上部生长的生理需求，并且能够持续改良土壤，生产出优质农产品。

　　有机肥种出有机农产品？

　　在人们的传统认知中，自然产生而非人工合成制造的肥料就是有机肥料，比如动物粪便。几千年来，传统农业也正是这样做的——收集粪便当作肥料。同时，口授心传都把动物粪便与肥料直接联系起来，比如“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一头猪就是一个小化肥厂”等。

　　那么，动物粪便可不可以作为有机肥料呢？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其实很复杂。动物粪便，目前主要是畜禽粪便，如果从其产生过程及氮、磷、钾养分有效含量来说，确实是有机肥；但规模化养殖场的畜禽粪便含有大量抗生素与重金属，这样来看又不可以简单地作为有机肥料直接施用。

　　在菜市场，经常可以听到卖菜人这样标榜自己的产品：“我的这菜用得可都是鸡场的鸡粪，一点化肥也没用，纯粹的有机食品。”在生活中，这样的话我们会听到而且也会相信。

　　前不久，四川蓥峰化工举行新品发布会，上海化工研究院化肥所副所长陈明良却明确告诉与会者：“作为功能性肥料的有机添加物，按照法律法规一些东西是不能加的。比如，城市污泥就有明文规定不能加，规模化养殖的鸡粪因其含有大量的抗生素和重金属也不要加，制造味精的废渣由于酸性太强最好也不加……”

　　同样是畜禽粪便，在农民眼中是劲头儿十足的有机肥，在专家眼中却是避之不及的有害物质。其实说起来也简单，一家一户小规模散养时确实是“肥粪一家”，但时过境迁，现在规模养殖场已经成为畜禽养殖的主流，饲料添加剂大量使用甚至超量使用，如果把未经处理的畜禽粪便直接当作肥料，不但种出的不是有机作物，还会给作物、土地带来意想不到的危害。

　　就拿鸡粪来说，尽管由于鸡的生理结构使得其粪便在所有禽畜粪便中养分最高、最全面，是有机肥生产的理想原材料，但如果未经充分发酵或腐熟而直接施用到作物上，则存在几大害处：第一就是鸡粪中含有大肠杆菌、线虫等病菌和害虫，直接使用会传播病虫害，导致作物发病，对食用农产品的人体健康也产生影响；第二是发酵产生的热量和多种气体，造成作物烧根、烧苗，并使土壤缺氧；第三是鸡粪是酸性肥料（pH值为3.6～4.7），在果园里施用酸性鸡粪无异于“雪上加霜”；第四是重金属超标，鸡粪中含有高含量的铜、汞、铬、镉、铅、砷等重金属，还有较多的抗生素和激素残留，会造成农产品重金属超标，给食品安全埋下隐患。

　　抗生素和重金属从何来？

　　为什么规模化养殖的畜禽粪便中会有大量的抗生素和过量的重金属呢？这要从规模化养殖的饲料说起。

　　上世纪50年代，美国食品与药物管理局（FAD）首次批准将抗生素用作饲料添加剂，开启了饲料添加时代。据专家介绍，在饲料中添加抗生素，其实并不主要是给畜禽防病治病，更主要的目的是提高饲料的转化率。

　　抗生素与促进畜禽生产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美国的科学家们发现，由于抗生素饲料添加剂对病原微生物有灭杀作用，可以有效阻碍肠道中有害微生物的增殖，从而可节约大量本来应该被微生物消耗的营养成分，大大提高了饲料养分的利用率。同时，抗生素可以使动物的肠壁变薄，利于营养成分通过肠膜，又进一步加强了养分的吸收。

　　据报道，美国自1985年允许在饲料中添加抗生素后，一年内的产肉量增加10%，同时节约35亿美元。

　　浙江大学医学院第一医院传染病诊治国家重点实验室教授肖永红综合分析多项数据后发现，中国抗生素总使用量为15万～20万吨，其中人用抗生素和兽用抗生素的比率与美国相当，约为3∶7。另有媒体报道，中国抗生素的使用量约占世界总用量的50%。

　　随着规模养殖的兴起，国内畜禽饲料添加剂也逐渐占据重要位置，兽用抗生素和一些微量重金属元素在集约化畜禽养殖业中得到了广泛应用，成为重要的饲料添加成分。一些微量金属元素如铜、锌、砷（类金属），不仅可以作为动物生长必需养分，而且能起到防治疾病、提高饲料效率、促进动物生长等作用，因此也被广泛应用于饲料添加剂中。比如，早在1955年就有研究者提出，添加高于正常生理需要10倍数量的铜于育肥猪饲料中，可以加快生长速度并提高饲料利用率；再如，由于砷具有毒性低、广谱杀菌、抑制和杀灭肠道寄生虫等类似抗生素的作用，一些有机胂化合物常被用作饲料添加剂，在集约化畜禽养殖业中被广泛使用。

　　兽用抗生素和微量重金属作为饲料添加剂广泛用于畜禽养殖业，提高了饲料转化率，促进了养殖业的发展，但添加剂的超量使用，是导致畜禽粪便中存在高浓度抗生素和重金属残留的根本原因。

　　随着畜禽养殖业的规模化发展，畜禽粪便中残留的四环素类抗生素和重金属（铜、锌、砷）及其复合污染对生态环境和人类健康构成了潜在威胁。

　　畜禽粪便如何处理？

　　对于畜禽粪便，特别是规模化养殖带来的畜禽粪便，其处理近年来一直是备受关注的话题。

　　首先是因为产生量大。据2010年2月6日发布的《第一次全国污染源普查公报》，2007年全国畜禽养殖业粪便产生量就已达到2.43亿吨。从2007年到现在已近10年，肉食需求增长、农业快速发展带来的畜禽养殖业粪便产生量只能是更大。

　　其次则是处理不好会带来污染。残留在畜禽粪便中较高浓度的抗生素如果不经有效降解而直接进入土壤环境，不仅会污染土壤，更重要的是还会使土壤中的微生物产生对抗生素的耐药性，形成新一代的抗性菌群，抗性基因既可以在代与代之间传递，又可以在不同细菌间传递。

　　因此，一些耐药性细菌虽然不具有致病性，却能够通过基因横向传播机制把耐药性传递给致病菌，从而对环境和人类健康造成更大的威胁。而畜禽粪便中重金属的最大威胁在于它不能被微生物分解，可在生物体内富集，甚至在与有机物作用时形成复合污染，对人体健康和土壤环境产生更大的危害。

　　对此，从有关政府部门到相关科研院所，都对畜禽粪便的合理利用进行了方向性指导和实际操作研究。农业部制定的到2020年要实现的“一控两改三基本”目标，就包括畜禽粪便基本得到综合循环再利用和无害化处理。2015年3月20日农业部副部长陈晓华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表示，对于畜禽粪便主要抓两条：一是种养结合。二是重点对规模养殖场进行改造，采取干湿分离、雨污分流的办法，把粪污通过沼气工程充分利用起来。国家级、地方涉农科研院所对利用堆肥、沼气化等畜禽粪便生物处理过程去除残留抗生素，利用掺混其他物质钝化重金属活性等都进行了大量的探讨和尝试。

　　更重要的是，随着人们对土壤、地下水环境的重视，国家各项标准如《有机肥料中土霉素、四环素、金霉素与强力霉素的含量测定 高效液相色谱法》的出台，必然将提高有机肥的门槛，直接使用、销售未经处理畜禽粪便的现象将会逐渐绝迹。

　　就目前而言，种植者使用畜禽粪便一定要慎重，要经过堆肥发酵或沼汽化过程等处理才能使用。当然，经济发展会不断给我们提出更高的要求，今后畜禽粪便应该彻底告别抗生素和重金属的梦魇，如何达到这个目的，真正实现畜禽粪便安全地综合循环再利用，“最终还是要从源头解决，从饲料添加剂上控制住。”陈明良教授这样对记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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